【文/调查者网专栏作者 文少卿】
近来，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的全线贯通，标志着中俄两国在动力协作范畴迈入了新阶段，不只完成了经济上的互利共赢，还反映了中俄联系在其时世界形势下的深入改动。
当然，东线管道的含义远不止于一个基础设备项目，它也是调查中俄联系演化及其对世界次序更广泛影响的一扇窗口。
我国的动力需求与俄罗斯的“向东看”
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工程全长5111公里，每年能向我国运送38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足以满意1.3亿个城市家庭一年的用气需求。
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工程北起黑龙江黑河，南至上海，是我国四大油气战略通道的重要组成部分。
该项目由我国石油天然气集团有限公司与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Gazprom，简称俄气公司）联手打造，涵盖了俄罗斯境内的“西伯利亚力气1号”管道，以及我国境内的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部分。
这项总价值约为4000亿美元的协议于2014年5月在上海签署，正值克里米亚并入俄罗斯的几周后。许多剖析人士其时以为，这份协议的签署标志着莫斯科为应对因乌克兰危机而面临的西方交际和经济压力，加强了与北京的战略协作。事实上，向亚洲商场出口油气资源一直是俄罗斯政府长时刻寻求的方针，这一战略能够追溯到叶利钦总统年代。
管道起点坐落俄罗斯远东区域的雅库茨克天然气田，经过哈巴罗夫斯克（伯力）区域进入我国东北部，并终究接入我国的天然气管网。2019年12月，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的部分线路投入运营，成为首条将俄罗斯天然气运送到我国的跨境管道，一起也是继缅甸和中亚区域项目之后，第三条进入我国的跨国天然气管道。
中俄两国首脑经过视频连线，一起见证了这一“历史性事情”。我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指出，东线天然气管道是中俄动力协作的标志性项目，也是两边深度融通、协作共赢的模范。普京则表明：“这不只是全球动力商场的历史性事情，更是关于咱们俄罗斯和我国的严重事情。”
现在，我国是全球最大的天然气进口商场。据世界动力署猜测，至2024年，我国的天然气需求将占有全球需求总量的40%以上，这一增加趋势首要源于我国政府为改进空气质量、削减燃煤发电而推广的一系列方针。
据计算，2018年我国天然气消费量同比增加了17%，进口量增幅到达了30.8%；从2011年至2021年间，我国的天然气进口量翻了4番。得益于这些办法，2013年至2019年期间（即新冠疫情迸发前终究一个有完好计算数据的年份），北京市PM2.5浓度下降了大约38%。
据中心广播电视总台报导，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每年可削减二氧化碳排放量1.64亿吨，削减二氧化硫排放量182万吨，为优化我国动力消费结构、推进开展方法绿色转型、助力完成“双碳”方针作出重要贡献。
根据2019年的《BP世界动力计算年鉴》数据，2018年，我国70%的石油和45%的天然气需求依靠进口。为了保证动力安全，我国正活泼采纳办法，如多元化进口途径和完善国内管网布局等，以下降潜在危险。作为“一带一路”建议的一部分，我国在中亚区域进行了基础设备出资，旨在开发该区域的丰厚天然气资源。
例如，衔接我国与土库曼斯坦、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的“中亚天然气管道”，2017年向我国运送了36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而到了2019年，这一数字跃升至479亿立方米。此外，我国还从澳大利亚、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和卡塔尔等多个国家进口天然气。
这是坐落乌兹别克斯坦卡什卡达里亚州的“我国－中亚天然气管道”压气站首站内的空冷区。材料图：新华社
与俄罗斯扩展动力协作，则有助于削减我国对海上运输道路的依靠，然后下降因海上封闭或许导致的动力供给中止危险。比方，在中美买卖战期间，我国曾一度中止从美国进口液化天然气（LNG）达一年之久；本年1月，拜登政府也曾暂时中止批阅新的美国LNG出口项目。
对中方而言，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是一项战略成果，它为我国快速推进的城市化进程和绿色转型方针供给了牢靠且多元化的动力支撑。而关于俄方来说，这条管道则是不行或缺的生命线，面临传统欧洲商场的丢失，“向东看”成为了俄罗斯处理动力出口难题的重要、甚至是仅有的出路。
动力工业是普京政府经济方针的中心支柱。俄罗斯联邦海关总署的数据显现，2018年8月至2019年9月间，自然资源出口占俄罗斯总出口量的65.38%，一起，石油和天然气职业贡献了2018年俄罗斯国家预算收入的46.35%。俄罗斯是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气出口国，2018年的出口量超过了2470亿立方米，其间约2000亿立方米销往欧洲商场。
但是，自乌克兰危机迸发后，俄罗斯逐渐失去了大部分欧洲商场份额。2022年，俄气公司的天然气出口量同比下滑约45%，降至自1985年来的最低点。在此布景下，中俄之间的天然气协作显得尤为要害。
开发远东区域的天然气田，被视为克里姆林宫推进当地开展的柱石。苏联崩溃后，俄远东区域的人口均匀削减了20%，部分区域降幅甚至到达了70%，很多居民搬迁到了俄罗斯西部。现在，远东联邦区是俄罗斯面积最大但人口最少的区域，其天然气管网覆盖率为13%，西伯利亚联邦区更是仅为6.8%，相比之下，俄罗斯全国均匀水平为67.2%。
因而，加强远东区域的基础设备建造，不只是拓宽亚洲商场的需求，也是促进该区域经济和社会开展的重要手法。2015年，普京总统宣告：“远东将成为俄罗斯的一个要害社会经济开展中心，有必要有效地融入正在快速开展的亚太区域。”俄罗斯安全会议秘书尼古拉·帕特鲁舍夫亦指出，深化与我国的对话是“肯定且长时刻的优先事项”，意图在于保证“国家安全和安稳的社会经济开展”。
动力协作已成为中俄经济联系中最活泼的范畴之一。2018年，中俄一起创立了“中俄动力商务论坛”，旨在加强两边在动力范畴的沟通与协作，进步功率，拓宽联合项目，并招引更多出资。俄乌抵触迸发后，中俄之间的动力买卖联络进一步加深。2021年至2023年间，俄罗斯对我国原油出口量增加了三分之一，煤炭和液化天然气的出口量简直翻倍。2023年，俄罗斯成为我国最大的原油供货商、第二大煤炭供货商和第三大液化天然气供货商。
与此一起，俄罗斯经过管道向我国的天然气出口量持续攀升。“西伯利亚力气1号”管道，即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自2021年起输气量由104亿立方米增至2023年的227亿立方米，占我国管道天然气进口总量的34%。我国在俄罗斯天然气出口中的比重，也从2021年的5.7%跃升至2023年的23.3%。
到2023年第一季度的俄罗斯天然气产值
2022年2月初，中俄还签署了一份关于建造“远东之路”管道的协议，这条管道将作为“西伯利亚力气1号”的补偿设备，方案于2026年前到达年输气量100亿立方米的方针。该协议选用欧元定价，而非美元。
值得注意的是，2022年9月2日，俄罗斯中止了经过“北溪1号”管道向德国运送天然气，该管道2021年的输气量达590亿立方米。当月晚些时候，该管道遭到水下爆破损坏。
据彭博社报导，2023年前九个月内，俄气公司向我国出口的天然气总量到达了237亿立方米，比去年同期增加了40%。同一时期内，这一数字超过了对欧洲出口的225亿立方米管道天然气，预示着我国有望在2024年逾越欧洲，成为俄罗斯最大的天然气买家。俄气公司估量在本年内提早完成“西伯利亚力气1号”管道的满负荷运转，比原定于下一年年头的方针有所提早，到时管道将到达每年380亿立方米的最大合同输气量。
“西伯利亚力气2号”的博弈
早在2006年，俄气公司与中石油就签订了管道项意图结构协议。该项目方案建造两条管道，第一条便是“西伯利亚力气1号”，第二条管道方案将西西伯利亚与我国衔接起来，开始被命名为“阿尔泰管道”，后于2010年代中期更名为“西伯利亚力气2号”。
依照规划，“西伯利亚力气2号”将穿越蒙古国，每年能够向我国运送高达50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不过，到其时，“西伯利亚力气2号”的建造作业没有发动，两边仍在就详细条款进行商洽。
跟着传统欧洲商场的损失，俄罗斯迫切需求寻觅新的出口途径以补偿经济损失，“西伯利亚力气2号”因而成为了俄罗斯政府要点重视的目标。
2023年10月，俄气公司高层伴随普京总统拜访我国，参加了第三届“一带一路”世界协作高峰论坛，但关于“西伯利亚力气2号”的协议并未如外界预期那样签署。同年年底，俄罗斯官方声称该项目“已进入高度预备阶段”，并估量项目文件将在2024年第一季度取得终究同意。时任副总理的维多利亚·阿布拉姆琴科表明：“一旦文件获批，建造作业就能当即打开。”
近十年俄罗斯天然气出口状况，单位/百万立方米
本年5月普京总统访华期间，俄副总理亚历山大·诺瓦克再度表达了“在不久的将来”签署“西伯利亚力气2号”合同的希望，但俄方再度空手而归。8月，莫斯科还被泼了一盆冷水：蒙古国发布的《2024-2028国家开展规划》中并未提及此项目，蒙古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一位前官员泄漏，该项目或许会面临延期。
关于俄罗斯而言，“西伯利亚力气2号”不只是商业时机，也是地缘政治的必要挑选。在普京总统眼中，这条管道不只是俄罗斯动力出口的生命线，也是其世界影响力的标志。“与我国的协作为俄罗斯供给了一个喘息的时机，但一起也使得莫斯科愈加依靠于北京的商场和条件，”一位不肯签字的俄罗斯官员对俄罗斯《新报》（Novaya Gazeta）欧洲版评论道。
但是，任何动力协作协议的中心都在于价格。关于新建天然气管道的评论，能够说是一场长年累月的博弈。
知情人士泄漏，我国以其巨大的商场规模为筹码，在价格、付出方法及出资条件等方面占有了有利方位。据《新报》报导，我国开始提出以每千立方米70美元的价格购气（挨近俄罗斯国内水平），后调整至100美元，即使如此，这一价格仍远低于俄罗斯向欧洲出售天然气的价格（约为每千立方米250至300美元）。
此外，我国还要求调整管道途径，从原先的阿尔泰区域改为东线，以便更好地服务于我国工业化程度较高的区域。中俄之间到达的协议选用了欧元结算机制，既避免了美元系统的危险，也为人民币世界化进程增添了动力。
尽管如此，俄罗斯也并非全盘退让。经过这条管道的建造，俄罗斯不只能开辟新的商场，还能稳固自己在全球动力供给链中的位置。“这是一笔双赢的买卖，”俄罗斯高级经济学院教授丹尼斯·莫罗欣评论道，“不过，咱们也要看到，我国在整个商洽过程中展现出了杰出的战略耐性和经济灵活性。”
我国的强势位置清楚明了，在商洽桌上显得挥洒自如。我国的天然气需求增加处于可控范围内，一起，我国接纳海运LNG的才干明显增强，以至于我国动力企业甚至能够将部分LNG货品转售世界商场。更为重要的是，我国的绿色动力转型正在稳步前行。
估量到2026年，我国国内的太阳能发电装机容量将翻一番，到达1000吉瓦；至2030年，太阳能与风能的总装机量或许打破3300吉瓦，新增的清洁动力首要会集在光照充沛、风能资源丰厚的我国北部区域。世界动力署猜测，到2030年，我国的热泵累计装置量将比2021年增加358%，这将进一步削减对天然气的需求。更为要害的是，我国的可再生动力生产才干将大大超前于“西伯利亚力气2号”管道的建造速度：即使是最达观的估量，也以为该管道需耗时5至6年，即到2030年前后才干正式投运。
对莫斯科来说，这是一种史无前例的局势：北京揭露屡次着重其作为清洁动力超级大国的新身份，逐渐削弱了俄罗斯本来就有限的商洽筹码。在2023年的第五届中俄动力商务论坛上，我国代表提议两边应在可再生动力、氢能、储能技能和碳商场等新式范畴加强协作。这种协作显然是单向的，由于俄罗斯在上述范畴简直没有任何技能堆集或开展规划。“西伯利亚力气2号”不只要与我国的可再生动力工业竞赛，并且在这场比赛中好像处于下风。
“假如项目得以施行，那么很或许完全依照我国的条件来进行。”本年7月，哥伦比亚大学发布的一份研究报告如是说。
当然，尽管面临着商业上的不确认性，“西伯利亚力气2号”的未来仍然充满希望，由于在特定情境下，地缘政治要素往往会逾越经济考量。正如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在2022年所言，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三国组成的天然气联盟项目，“并非”如西方所责备的那样，仅仅是一种“政治游戏”。
中俄动力协作的战略含义
假如“西伯利亚力气2号”能够顺利完成，它将明显改动欧亚大陆的动力格式，并或许进一步加深中俄两国在世界舞台上的协作。这条管道不只将成为俄罗斯动力出口的重要通道，也将是我国动力安全保证的要害组成部分，为两国供给一个名贵的一起利益渠道。一起，管道建造所带来的基础设备出资和区域经济开展，将进一步强化两国经济的互补性和彼此依存度。
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北段黑河首站场区部分新华社
在地缘政治层面，中俄之间的天然气协作展现了两国在面临西方压力时的战略协同。尽管我国在俄乌抵触中保持中立态度，未选边站队，但经过加强动力范畴的协作，两国向外界传递了一个信号：亚洲国家有才干在西方制裁和封闭的环境下寻求生计与开展之道。
展望未来，中俄动力协作有望持续扩展。尽管“西伯利亚力气2号”的经济效益或许不及“西伯利亚力气1号”，但其关于俄罗斯而言相同含义严重。这条管道不只能为俄罗斯带来名贵的现金流，还能为本国的钢铁制造商及相关承包商带来订单，加快俄罗斯远东区域的经济复兴，这正是莫斯科政府的要点开展方向。
考虑到俄罗斯正预备应对长时刻的世界孤立，“西伯利亚力气2号”或将扮演旗舰项意图人物，标志着俄罗斯与西方联系的完全改变和“向东看”的战略调整。2023年12月，俄罗斯宣告即使尚无详细的供给合同，也乐意发动“西伯利亚力气2号”的建造作业，这表明该工程背面的经济价值远远超出单纯的天然气出售。
对我国而言，中美联系的长时刻走向也让我国有充沛的理由看好这条管道。作为我国周边的重要同伴，俄罗斯在我国的全体经济战略中占有着不行代替的位置。经过加深与俄罗斯的经济联络，我国不只能够安稳和改进周边的安全环境，还有助于将俄罗斯更严密地融入由我国引领的新式多边区域协作架构之中，这关于保护区域平和与开展具有重要含义。
中俄动力协作的含义远超双方范畴。它不只展现了动力买卖在地缘政治应战面前的耐性和适应力，还为其他首要经济体在全球供给链重组过程中供给了参阅事例。此外，这也反映出亚洲作为动力消费和经济活动中心的位置日益凸显，我国在构建区域甚至全球动力商场次序中扮演的人物越来越重要。
“西伯利亚力气2号”不只是一场动力范畴的博弈，也是一次交际实践。它能否像预期那样促进中俄两国迈向更深层次的同伴联系，还需时刻来查验；但能够确认的是，这条管道不只仅是几千公里的钢管，它是全球格式变迁的一个缩影。
